李建平 | 他引我打开一扇门

时间:2024-10-25 09:56:00 编辑:江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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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李建平

苏南不在了,消息很突然,有点无法接受,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我的心情,似乎都不能概括,反正在得知他的病情恶化时,心里就已经像一团乱麻在那里不停地搅动。十月十五日噩耗传来,整个心都僵住了!给学生上课时,从未有过的短暂跑神,脑子里出现一些难以忘怀的往事。

八十年代末,我从上海戏剧学院调到南京前线话剧团编导室工作。一次朋友聚会,苏南来了。一米七几的个子,五官端正俊朗,上身外套随意敞开,一副无拘无束的样子。范泓把他介绍给我:这是苏南,诗人,也是知名记者!当时我觉得有点奇怪,范泓很少这样介绍朋友呀,为什么要强调苏南是“知名记者”!后来才知道,苏南确实是南京新闻界出类拔萃的人物,曾获首届“南京十佳记者编辑”殊荣。苏南看着我,伸手与我一握:“久闻大名!”他的手很有力,当记者之前,苏南是钢铁工人。顿时一股难以抵挡的热情顷刻间融化了我。入座,喝酒,聊天,彼此间毫无陌生感,仿佛是相识多年的老友。那天聊了什么记不清了,印象最深的是苏南的笑容。三十多岁的脸庞已有不浅的笑纹,看得出他是经常开怀大笑;每当笑起来,不仅声音畅亮,而且具有感染力和亲和力。那次聚首后,我们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,常聚常饮;而苏南是前线大院的常客,我的同事、编剧邓海南、蒋晓勤以及歌舞团的贺东久、陈亦兵都是他的朋友,我们常在大院相遇!

那时我还住在南湖小区,后来才搬去部队的房子。一天,突然听到北屋窗外有熟悉的声音在说话,我的第一反应,“这不是苏南吗?”我伸出头,下意识朝楼下看看,没发现苏南的身影。但熟悉的声音仍断断续续地传来。我的目光循声而去,这才发现对面二楼的阳台上苏南正与儿子说笑;我喊了他一声,他惊讶的看着我,“你住这里?!”我大笑:“一直住这里!”这时我才知道,南湖康福村这边是苏南老丈人家,周末时他们常来探望;而我几年南湖,也算是寄居岳父母家。只是没有想到两家居然楼对楼,“咫尺为邻,一步之遥”,冥冥之中,似早有安排,大概这就是所谓的“缘份”吧!从此,我与苏南走得更近了!他再来南湖,只要时间宽裕,就会过来聊天。逢饭点,欲留,婉拒,“回家陪老人吃。”只有一点例外,若说今日煲有好汤,他会停下脚步:“那好,喝点汤,再回去!”几次下来,我有了一个取笑他的“梗”,甚至经常揶揄:“苏南,喝汤啊!”而每次约餐,也会玩笑:“走啊,喝汤去!”苏南爱喝汤,并不是所有朋友都知道的。

苏南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朋友,他之所以能与许多人成为好友,这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,谁不喜欢能理解自已、包容自己、帮助自己的人呢!没多久,我搬到前线卫岗大院去住。苏南每次来,去邓海南那里,也会来我这儿,我和海南同住一幢楼。苏南吃饭不讲究,从食堂随便打些荤素饭菜便可聊上许久,但必须有酒才行。苏南有才,谈吐不凡,且具情商,团里不少年轻演员都喜欢与之谈天说地。一次,小同事们知道苏南又来我家,于是电话追过来邀其共话,记忆中好像是蔡向亮他们。晚饭后,苏南去了,一直聊到凌晨时分又来敲我的门,只见他满脸倦容,苦笑着对我说:“你们团的演员真能聊,根本走不了……我在你这睡一会儿,不要叫我!”说完,衣服也不脱就倒在我的床上沉沉睡去,就像一个玩累了的大男孩儿。那时我夫人多在外地拍片,海南夫人常回青岛,我们两家便成了苏南及一些好友轻松出入的自由场所,苏南爱玩,也讲义气,只要是朋友一喊,必到,这是所有朋友都知道的。

我在前线话剧团那些年,周身朋友除演员之外,其中不少是诗人、作家,或编剧。苏南和范泓当时都在报社工作,经常向朋友们约稿,我也在其中。那时我很少动笔写东西,范泓笑我是“述而不作”,整天“逼”我练手,所以经常写点小文章发表在他所主持的报纸上。不久,我离开前线话剧团,调回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工作。大约是2002年,有机会公干去了一趟现已改称为“首尔”的韩国汉城,待了十多天时间,大街小巷到处乱串,其异域风情让我感受满满,回来后拉拉杂杂地写下一篇几千字的随笔《盘桓汉城》,表达了许多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受。邮件传给范泓看,他说写的不错,让我投给江苏省文联主办的《乡土》杂志一试,苏南当时被聘为该杂志总编。在此之前,我从未向杂志投过稿,心中不免有诸多疑虑。说起来,当年与苏南是常聚常饮的好友,也是曾经的近邻,但那时我对自己写下的文字总感到有点信心不足。离开南京后,我一直忙于教学与导戏,与大多数朋友保持君子之交,我很清楚公事与私事之间的区别,通过私人关系登文章似有不妥。范泓则不这样看,他说苏南固然是杂志社的总编,但你是普通作者,投稿太正常不过了!最终我给苏南打了一个电话,告诉他,我要投稿!他听完后大笑,说:“……发过来看看吧!”或许是这篇文章充满了真情实感,文字也算流畅,《盘桓汉城》一文被刊登了出来。这是我第一篇刊登在省级杂志上的文章,当时颇有点兴奋!对苏南来说,这篇文章不过是他审核过的无数文章中的之一,却给了我极大的鼓励,激发出我对写作的兴趣。从那时起一直到今天,我已写了几本专著和随笔、散文计一百多万字,好几家出版社意欲出版我的随笔、散文集。记得某位朋友说过,朋友之间的影响往往是巨大的,我认同这个说法。就写作而言,当年被苏南激发出的那股热情于今未消,我还在继续写,还想继续写!

苏南离开我们了,说什么也无法表达我心中的哀伤。
我只想说,当年苏南发表我的文章是他的工作,但他肯定没有想到,正是他,引我打开了写作之门。这是一扇可以通向心灵深处的大门,既能表达出对人生、对艺术的认知和看法,也可传达内心最真实的情感!谢谢你,苏南,不能忘怀的老友!

  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作者系上海戏剧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)